姑姑將我從地上扶起，她似嘆了一口氣：“你既然接下了這個擔子，往後不可再恣意妄為，姑姑……能陪你一時，也許無法陪你一生。”

仙神歲月長久，姑姑她……怎會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我渾身一顫，喃喃道：“姑姑……”

她似幼時那般笑了笑，柔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去罷！”

四師兄的聲音將我的回憶驚飛，他遲疑地看著我：“六兒，莫不是歡喜過度，傻了？”

小五戳了戳他，他立時做出一副乖巧狀噤了聲。

我默然不語，掃了一眼大師兄，有些話我想問他，但卻礙於是兄弟們都在不好開口，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

三師兄目光掃了掃：“我突然想起，殿中新釀的酒缺了一味引，我先回去了！”

小五也接著往門外走去：“師尊昨日交與我的事務尚未處理，我也走了。”

四師兄連忙跟上去：“小五，別走太快，等等我……”

我看了看沒有離去之意的二師兄和七師弟，倆人十分沒有自覺性地與我對視，二師兄問：“我臉上有花麽？”

我說：“今個兒文照仙子約了你雪嶺賞梅，你忘了麽？”

“有麽？我如何不記得此事。”二師兄撓了撓頭發忖度，末了帶著滿臉悔恨交加的神色奪門而出，“糟了糟了，好似真有這麽一回事，小七你怎地不提醒我？”

小七委屈道：“文照仙子是哪個麽……”

“不成氣候！”二師兄氣急敗壞的聲音自漸漸遠去。

七師弟滿臉誠惶誠恐地跟過去：“二師兄，你等等我，我與你同去，此次我定能記住那文照仙子的模樣。”

目送去急急離去的二師兄和七師弟，大師兄輕笑道：“天界何時有文照仙子這麽個人物，又是你信口胡謅誆你二師兄的罷。”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大師兄你的火眼金睛。”我答道。

這麽一說完，我倆突然失了話題，使得室內一時間有種無法言語的尷尬。

良久之後，我與大師兄同時開口：

“桑兒……”

“師兄……”

我與他相視一怔，卻輕易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無奈與苦澀。

我問他：“發生了何事？”

我問完，只見他沈默不語許久，心頭不禁沈重起來，打我有記憶起，無論遇到何事，從未見過如此諱莫如深的他。

他似暗自斟酌了半晌，方輕聲開口，說出的話，卻重如山岳，使我險些透不過氣來。

送走了大師兄，我依在床榻久久未能回神，直到莫歆敲門而入。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空洞且不耐：“無事莫擾，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莫歆頓了頓方道：“上君，守門天將差人來報，東境安樂公主求見。”

我道：“什麽人都不見，你幫我打發了罷！”

她回道：“奴婢已經回絕過了，可回話說那公主一直未去，莫歆只怕於理不合，這才前來回稟。”

我起身看了看落地鏡中略顯蒼白的面容，道：“進來幫我梳洗罷。”

安樂公主此人我是曉得的，並非是因為她也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只因她的姐姐是那個代夫身死的長樂，競淵曾經的未婚妻，而我又有個風流好色的二師兄，自這廝曉得長樂的美女救英雄事跡之後，因著長樂身死，卻不曉得從哪裏打聽來長樂尚有一姿容性情相似的孿生妹妹存在，是以巴巴偷去東境相見，自此以後便念念不忘，時時與我兄弟幾人念叨，故此時日久了，即便我是個爛記性之人，亦免不了耳順能詳。

我記得七師弟曾不知趣地問他：“二師兄，那安樂樣貌比之師姐如何？”

二師兄回答：“小六子美則美矣，只是少了這長樂美人的一絲韻味。”

二師兄說得韻味，自然是女人味。

我向來曉得我在他眼裏一文不值，可他當眾做出這麽個評價的時候，我還是記在了心裏，以至於三師兄釀制的新酒托我捎去給他的途中，我本著有仇必報的耿直性子添了些東西在酒中，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不過是幾日內，倘若二師兄再欣賞美人時，落入他眼底之際，紛紛化作面目猙獰的猛獸罷了，後來聽聞此事以擒鬼殿中的美姬婢女罷工七日而二師兄惶惶不可終日而劇終。

此乃一些二師兄不可見人的舊事，此間暫且不提，但自此我除了曉得安樂尚有些風韻之外，還有一些其他有的沒的，比方說長樂安樂姊妹乃是東界戰神席措的遺女，青龍大帝頗為憐惜，故而封為公主，因父母故去，自小便由帝妃央息帝妃撫養長大，後長樂身去，青龍大帝對其更是憐惜與愛護，幾與自己親閨女無異。

而這央息帝妃，便是競淵的親娘。

知曉歸知曉，我雖甚少公務外出，卻也私下裏在三界有不少交情，但卻從未與長樂安樂這等閑散仙神從無交集，只是，莫歆說得不錯，遠來是客，她既執著不走，我怎好避而不見。

聞名不如見面，如今得見如雷貫耳的安樂，果然是容貌出眾，窈窕多姿。

這是安樂與我的第一印象，的確是二師兄心儀的美人，也實實在在是眾神女的典範。

“拜見瀲扶上君。”那安樂公主曲身與我行禮，端得是一副弱柳扶風韻味十足的風景。

我微微一笑，自坐於位置未曾起身，只微微頷首道：“公主有禮了，請！”

我示意莫歆將她引入落座，便沒了言語。

自這安樂公主進門那一刻起，雖然禮節周到，眼神卻不輕不重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幾個來回，我心中便明朗了幾分，風流成性的二師兄術隆曾與我說，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女人湊在一起，除了有仇有怨，就是因為男人。

我自問與長樂素昧平生，自然也無仇可言，那她不請自來，我自然猜到十有八九便是因為競淵。

我既已猜出她的用意，便覺得她這般找上門來定然不是什麽好事，便不預備問她，倒要看她如何開口。

莫歆上了茶來，安樂靜靜品了兩口，想來也是個有心思之人，只淺淺一笑拐彎抹角道：“上君殿中的香茗，果然非同一般，難怪有人一直念念不忘呢！”

我暗道果然如此，面上卻不動聲色應承：“多謝公主誇讚！”

我只這麽寥寥數字敷衍而過，那安樂的面色果然一頓，繼而不言不語靜靜品茶。

我自來不是個好耐心，且我心中煩躁，若擱平時，以我這爭強鬥勝的性子自然會與這安樂暗地裏一番較勁，但我乃日理萬機的南境上君，安樂乃是一介閑散公主，自問她若不言不語坐上個一年半載不曾有事，可我自然不能，而今我看她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想來便是仗持著自己耗得起而絲毫不見著急之色，可見是個沈得住氣的人。

我暗自嘆了口氣，緩緩問道：“公主此來，是有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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